客气话
我们通常认为西方人表示观点和感情比较直接,不像东方人这么含蓄。但是也不能一概而论,要分事情和场合。从法语里丰富的词汇里就能看出来,法国人很讲究说话方式,寒暄的本事很强。而且在法国语里有成套表示客气话的固定句式,随便拣几个就能把一个简单的意思包装的婉转动听。
一次我邀请法国朋友到家里做客,做了中餐招待他们。一道菜比较辣,不合他们的口味,但是我的朋友们说:“这菜做得很好,只是口味对我有点特别,不过我还是愿意尝尝。”他们不会直接的表示“不喜欢”,而让主人难堪。相比之下我的捷克朋友就直白多了,她大笑着和我说:“这菜真难吃。
”
其实法国人在表示自己的要求和愿望的时候比较直接,但是在表示不同意见的时候还是非常婉转的,并不是说直接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。看法不一致的时候,他们会反复的问对方:“你肯定么?”或者说“我同意你,但是你再想想……”而不是一枪打死的说“你说的肯定是错的。”又一次,我和一个法国同学搭档做试验,我操作,她观察,但我操作几次总是失败,于是法国同学问我:“你想让我做么?”这句话的准确意思其是一个建议:“你歇会,让我来试试吧。”而不是在问:“你还想不想干了?”当然,这都是我事后诸葛亮明白过来的,于是我当时傻乎乎的回答到:“没事,我再试试。”看出来了吧,法国人说话的时候也拐弯,只是拐弯的地方和方式和中国人不一样。
法国人还喜欢在电话里面含蓄,不像中国人打电话开始就直奔主题,短平快,说完了就挂电话。除了非常紧急的事情,法国人打电话都喜欢画抛物线:先铺垫几句,问候一下对方近况如何,然后再聊聊两边天气怎样,周一的早上要问问周末过的愉快不愉快,周五要问打算怎么过周末,夏天要到了再说说什么时候去休假……两分钟后过渡到主题就已经算快的了。说完了正事,还要再聊几句作为尾声。
听法国人说话,要准确理解他们的意思,除了要拐和我们不一样的弯外,有时候还得“打折”听。法国人很会说恭维话,开始我照单全收,后来发现被捧到云里雾里,自己高兴得忘乎所以,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。我刚到ENITIAA的时候,我的同学们问我学过多长时间的法语,我结结巴巴地回答:“一年多”。“什么?才一年多?天哪,我英语学了6年了,比你的法语差多了。”这让我顿时备受鼓励,觉得自己是个天才。两年后,当我已经能比较熟练的运用法语了,再和法国同学聊起语言的问题时,他们说:“看哪,你在法语上的进步简直令人不可思议,现在你已经是双语型的人了。记得你刚来的时候,你说的话我几乎都听不太懂……”我想,这后半句才是实话,前半句话还得掂量着听。
同样,公式反过来同样成立,千万不要得罪法国人,否则他会喋喋不休的把你说得一无是处,直至打入十八层大牢。再加上法国人天生的表演天赋,他们描述和评论一件事情的好坏时,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更会起到放大镜的作用。将“添油加醋”这个词送给法国人一点都不过分,好话和坏话都得挤完了水分再听。
另一个具体的例子是在学校。如果你听到大家抱怨上课“什么也没听懂”或是“什么题也不会做”,就安慰自己说课程难,不会也没关系,那可就大错特错了,因为不久你就会发现,说这些话的人在考试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写得多。
法国人的客气话真是一门大学问。
吻面礼
早晨,我踩着一脚的露水来到公司。刚一进门就遇到公司的会计安妮。
“早上好,安妮!”
“啵!啵!”
“早上好……噢,你的脸好凉啊!”
“可不是么,我从车站走了20分钟过来的。”
早上来到公司,照例要和同事们打招呼。偏偏我又算是来得晚的,因此和同事“叭叭叭”的亲个够,和所有的头儿们都握过了手,这才算是结束了。整个过程大概就要花5分钟。
法国人非常注重礼节。见面不但要打招呼,而且要行吻面礼或握手。我刚到北京安德鲁工作的时候,最大的惊讶就是法国同事之间每天早上见面要握手,在我们的理解里面,只有第一次见面的人才这样打招呼。而在法国,这是一种平常的问候,即使是在小孩子们中间也不简化。我每天早上路过一所中学,看到男孩子之间也通过握手,女孩间通过亲吻说“早上好”,场景很像一群小蚂蚁在用触角传达信息。
法国的吻面礼是在进行在朋友伙伴间,女孩之间,男孩和女孩间以及长辈和晚辈间。男孩之间一般互相握手,只有在特别的的场合,比如颁奖或庆祝节日,表示特别亲密的时候才互相亲吻。一般行礼时双方先贴右面颊,再贴左面颊,同时嘴唇一吸发出“啵”的声音。如果表示特别亲密,例如老人对小孩,年长的女性对年轻女性,也可以直接用嘴唇亲吻对方的面颊。
贴面颊的次数讲究也很多。一般是两下,左右两边一边一下。但是经常见面的家人朋友之间,往往简化成一下。从法国自北向南,天气越来越热,人们也越来越热情,贴面礼往往就变成了四下,左一下,右一下,再回来左一下,右一下才算结束。吻面礼并不是法国特有,在西班牙或者是卢森堡人们也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,可能次数上稍有变化。
去朋友家做客,客人们陆陆续续的到来,到的时候分别和主人贴面颊表示打招呼。走的时候也有趣,客人们之间再贴面颊或者握手互道晚安,然后再排队的和主人行礼道别,同时感谢主人的盛情招待,自己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。
在学校的毕业典礼上,颁发证书的嘉宾们将文凭交给一个个获学位的同学,然后以长辈的身份亲吻同学的两颊表示祝贺和鼓励,比起我们的庄严隆重的典礼,台上台下的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。说到这里,再提个小细节:法国人不讲究双手接递东西,即使在隆重的典礼上,嘉宾们也是单手将证书发给同学,同学怎么顺手就怎么接过来了,和我们讲究的“毕恭毕敬”的双手接递截然相反。递名片就更加随便了:你无论向谁求赐张名片,他都会一只手递给你,但并没有小看人的意思。
法语和汉语一样,是词汇非常丰富的语言。所以“亲吻”和“接吻”是要严格区分开的。不像是英语里一个“kiss”就都打发掉了。一次我用了这个吻面礼的动词 “亲吻”来形容许久不见的恋人间见面的场景,我的朋友惊讶得问我:“恋人之间你们行吻面礼?”看我一头雾水,她笑道:“这里,恋人之间不亲面颊,亲嘴啊!”我才明白原来这词不能通用。
我总在想,万一哪一天法国也闹起了SAS,他们是不是要带着口罩行吻面礼呢?